居民樓。

不知是否在擔心停電，雪萊舉著槍思忖片刻後，改口說：“我現在改主意了。”

徐林楓詫異地擡頭看她。

“現在我倒數十下。十，九……”

徐林楓擔心她忽然發瘋對徐林韻不利，只能顫顫巍巍地拿起註射器，對雪萊低頭妥協道： “……好。”

雪萊是他碰見過的最難對付的敵人。

她生性多疑，行事謹慎，除了現在有些急躁之外，幾乎找不到任何破綻。

對方有槍，離他差不多三米遠，還有人質；而他自己除了雙手能自由活動之外，腿腳都被綁得死死的，而且僅僅有一支註射器。

兩人的僵持似乎陷入了死局。

沒一會兒電流的“滋滋”聲更大了，電燈也閃爍得更加厲害，雪萊的食指勾在扳機上，仿佛隨時都會扣下。

徐林楓手上的血已經完全將註射器染黑，他閉上眼睛，心跳如擂。

這一針下去的後果他跟雪萊都很清楚。

在此之前，徐林楓從未沾染過任何毒品，或許雪萊也考慮到了這一點——拿到手中後徐林楓發現這管黑色曼陀羅劑量並不多，至少全部打進去後不會讓他因吸毒過量而死，又會讓他的身體徹底迷戀上。

“……七，六……”

雪萊的倒計時扔在繼續。

徐林楓又是一次深呼吸，繃緊咬肌，將針頭按在了左臂上緊緊貼住。

“……五，四……”

徐林楓右手拖住註射器，他修長的手指完全將它包住了，大拇指虛虛按在頂部。

徐林韻還在雪萊手上，在這麽近的距離下，他所有的動作都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。

“……三，二……”

尖銳的針頭挑破了皮膚，徐林楓微不可聞地“嘶”了一聲。

這一針終究還是被打了下去。

“……一。”

徐林楓緊皺眉頭，如扼腕般一點點將針頭往手臂裏推，按在頂部的拇指也愈發往下，向掌心靠近。

雪萊幾近病態地盯著徐林楓，隨著針劑的推進，逐漸露出極其詭異的笑容。

她所有的不甘，所有的怨恨都在這一管黑色曼陀羅裏，全部宣洩了出去。

現在她將徐林楓完全染黑了。

“光明殿中最耀眼的天使，折斷翅膀墜向地獄，墮進深淵。七個安息日後，暴戾的惡魔之主站了起來，他揮著不敗的戰矛，向昔日的夥伴舉起凜然的屠刀。”

雪萊忽然吟唱起宗教詩篇，她的圖林語字正腔圓，宛如遠古時期的祭祀在歌頌神明。

伴隨著她肆意的笑聲，又是一道驚雷炸響，徐林楓渾身都顫抖起來，他揚起細長的脖頸，像牢籠裏的困獸一樣低聲嘶鳴。

他的聲音極小，幾乎微不可聞，可這絲毫不影響其中痛徹心扉的絕望。

“天使問惡魔，你為何沈淪，為何墮落？”

徐林楓渾身都是汗，他開始急速呼吸，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，把他所有的聲音都掐了回去。

他如擱淺的魚，又像溺水的鳥，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。

“惡魔說，我不願卑躬屈膝，我將無所畏懼。終有一日，黑暗化為光明籠罩大地。”

雪萊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，徐林楓痛苦地喘息了幾下，整個人如同繃緊的弦突然斷裂，悄無聲息地癱軟下去，註射器虛虛紮在左臂上，許是插得太深的緣故，並沒有掉下。

短暫的震顫之後，徐林楓再沒了動靜。

就這麽結束了？雪萊收起笑容，一邊用槍正對著徐林楓的額前，一邊朝他走去查看情況。

徐林楓身體實在太弱了。

先前遭遇車禍九死一生，而後生下賀辰後的虧損也未補好，這次又被監.禁強制吸毒。

他根本承受不了這樣的劑量。

雪萊有些懊惱自己計算失誤，但頭頂的燈光越來越暗，她看不清徐林楓到底給自己註射了多少，刻度也已經被完全糊住了。

然而她越看不清，就越想得到確認，好像有不同尋常的魔力，吸引她越靠越近。

徐林楓已然失去了意識，對周遭的一起完全沒有反應，他雙眼微張，瞳孔也似乎放大了一些，有些空洞地盯著前方。

雪萊的槍頂在徐林楓頭上，她盯了他將近一分鐘後，才把視線往下挪，去看徐林楓左臂上的註射器。

然而還沒等她意識到不對勁，原本奄奄一息的燈管便“砰”地一聲徹底爆裂開來。

變故在一剎那發生！

原本昏迷的徐林楓倏然睜開了眼睛，硬生生拔出註射器對準雪萊的頸部大動脈猛地紮去！

他並沒有註射黑色曼陀羅，針頭僅僅停留在表皮，造成了他已經註射的假象，在昏暗的光線下用精湛的演技成功騙過了雪萊。

然而雪萊的反應也是極快，她幾乎是立刻扣下了扳機。

“砰——！”

千鈞一發之際徐林楓擡起另一只手，抓向雪萊握槍的手腕，子彈擦著他的頭發釘進地面，炸開一片木屑殘渣。

徐林楓左手靈活得像游蛇，死死地扣住了雪萊。誰料她槍握得極緊，徐林楓拼盡全力也無法讓槍脫手！

但在他想出對策之前，他的身體已經先做出了反應——他右手握住的註射器紮進了雪萊的脖子。

“啊——”雪萊慘叫一聲，擡腳猛地踹向徐林楓，直接把他連人帶椅踢翻，在地上滾了幾圈頭朝下被按在了地面。

完了……徐林楓這個念頭剛閃現，另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——

整棟樓忽然響起激烈的槍戰聲，幾枚子彈打破窗戶破空而來，巨大的沖力把雪萊單薄的身體直接拋了起來，狠狠地砸在了墻上！

徐林楓借著夜色目瞪口呆地看著雪萊身上猙獰的創口，她左胸幾乎被掏出一個碗口大的洞，鮮血噴湧而出，灑遍了整片地面。

那是重型狙.擊.槍的子彈。

賀遠征來了。

他來救他了……

徐林楓驟然放松下來，像經歷無數狂風暴雨的扁舟，終於尋到了庇護的港灣讓他就此停靠下來。

他依稀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，讓他別睡過去。

會是賀遠征嗎？徐林楓想。

可他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，長時間的緊繃終於讓他支撐不住陷入了昏迷。

尾聲

皇家醫院。

“傻豬豬，豬仔都無你咁食得……”徐林楓抱著咿咿呀呀的小賀辰餵奶。

小賀辰什麽都聽不懂，只以為母親在誇他，笑得眼睛彎彎的，捧著奶瓶不肯不撒手。

賀遠征一開門，看到的就是徐林楓坐在病床上抱兒子的情形。

徐林楓臉上還有淡淡的青紫沒有褪去，但整個人氣色好了不少，不再是前幾天病懨懨的模樣。

但賀遠征還是有些不悅：“臭小子那麽重，你抱他做什麽？”

徐林楓滿頭黑線：“……餵，辰辰才兩個月大。”

“兩個月怎麽了？吃得跟小豬一樣。”賀遠征嫌棄地說，兩三步走過去一把搶走兒子自己抱著掂了幾下，“怎麽又重了？趁我不在，你給他吃了多少啊？”

徐林楓：“……”

他正想吐槽，只聽賀遠征又嘀咕道：“慈母多敗兒。”

徐林楓：“？？？”

徐林楓：“你夠了啊，再說一句試試？”

賀遠征立刻裝聾作啞，滿臉都寫著“我不是，我沒有，你別瞎說”。

賀辰打了個奶嗝，看看徐林楓，又看看賀遠征，發現賀遠征氣味是自己熟悉的人，又專心喝起來。

徐林楓又問：“對了，你怎麽一直沒告訴我，卡佩合眾國那邊是怎麽擺平的？”

賀遠征裝傻道：“有什麽好擺平的，我提前給他們總統打了電話。”

誰知徐林楓拿出終端，說：“對了，老公，我今天看到一條新聞……”

他對著屏幕上的字開始念：“……圖林帝國與卡佩合眾國簽署5000億天價合作協議，共含61個項目，涉及國防、能源、基建等領域……”

賀遠征：“……”

“有錢可真好啊，軍情處都能隨叫隨到，指哪兒打哪兒，在什麽地方都能橫著走。”徐林楓感慨地說，“你說是不是？”

“……”賀遠征沒想到新聞會出那麽快，心知瞞不下去，索性承認道，“……我是給他們砸錢了，可這不全是我的錢，我哪有那麽多錢，我的財產不都給你報備過了嗎？”

徐林楓懷疑道：“真的？”

“當然是真的了！”賀遠征立刻表忠心道，“這裏面很多都是靖山他們的錢，我們一起湊的！”

“這裏有多少是你的啊？”

賀遠征含糊地說了個數字。

徐林楓蹙眉道：“那豈不是把你家底都給掏空了？”

賀遠征不太願意承認這個：“……差不多吧。”

出乎賀遠征意料的是，徐林楓卻沒再說什麽，只輕輕嘆口氣，連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淡去了。

賀遠征有些擔心，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徐林楓搖搖頭，眼眶有些濕：“沒什麽……阿征，我只是想跟你說一聲謝謝，但又覺得太見外……”

“身外之物罷了，做生意而已，還擔心我賺不回來嗎？”賀遠征打斷他，抱著兒子坐了下來，握住徐林楓的手，“何況你不是把一輩子都賠給我了嗎？”

徐林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，所有不好的情緒立刻消失殆盡了：“你正常點行嗎？說這麽肉麻的話，真是……”

“誰讓我那麽愛你？”賀遠征笑著湊過去和他接吻。

“唔……”

賀遠征又問：“那你愛我嗎？”

小賀辰還在喝奶，被恩愛的雙親擠了個猝不及防，懵懵懂懂地“啊”了一聲。

沒等到回答，賀遠征不依不饒地追著問：“愛我嗎？我的大寶貝兒。”

在兒子天真的目光下，徐林楓有些不好意思，含糊地應了一聲。

賀遠征無賴道：“沒聽清。”

徐林楓：“……”

賀遠征又親了他一下：“我喜歡聽你說愛我。”

徐林楓臉紅紅的，湊到賀遠征耳邊，小聲道：“我愛你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完結了，接下來還有幾個甜甜的番外，謝謝大家，鞠躬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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